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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念．在千山之外 廖金常 一絲微曦從窗隙中射進來，我意識到天快亮了，舒了一口氣。躺在三層臥舖的中層，像夾心餅干似的，連翻個身都得小心翼翼，否則不論伸手或蹬足，都會碰到別人的床舖。顛波了一夜，一直半睡半醒的，好不容易熬到天亮，總算可以起床了。 今天是母親逝世百日紀念日，也是聖母訪親慶日，天主的安排真是奇妙，母親走的那天是農曆二月十一日，二月十一日是露德聖母紀念日，母親辭世的兩個重要日子都與紀念聖母慶節有關，天上、人間的母親，為我已合而為一。母親一生篤信佛教，雖然在臨終時也沒有受洗，但是母親的一生早就穿上基督，領受天主滿滿的恩寵。 早在出發來大陸前，我就牢牢記住今天是母親百日紀念。當大陸之行確定時，我就知道這個日子不能在家和兄弟姐妹及家人祭拜母親，但身遠在千山之外，一顆心早飛越海洋，穿過塵囂和家人緊緊地繫在一起。 穿上媽媽的衣服 小心翼翼地從夾心餅乾中爬下來，草草梳洗後，坐在窗旁。望著破曉中的戈壁灘，無際的曠野黃沙，大漠風情，別有一番飄忽幽邈的美。思緒飛回老家溪邊的小公園，在家守喪的十多天，以及後來每次做七回去，總愛在破曉時分，沿著田間小路，漫步到公園，遙望煙霧矇矇中的廣袤田園，享受鄉野的寧靜，也讓清涼的微風吹乾眼淚，更讓大地之母療癒失恃之慟。 當母親逝世百日紀念日越近時，母親的音容笑貌更時時浮現心頭。不能回家祭拜總是一件憾事，後來我自己想出一個別出心裁的紀念方式，就是穿上母親的衣服，以有形可見、可感覺的一身衣服來紀念母親。母親縫紉的手工非常精細，一家人的衣服幾乎都是母親的傑作，上學時甚至連書包帽子都出自母親的巧手。在整理母親遺物時，姐妹們都拿一些母親的衣服做紀念，我也拿了幾件。平時沒機會穿，此次大陸行，換掉會衣，正可派上用場。前一天上火車時，我就穿上母親的衣服，黑長褲，銀灰底黑色條紋的襯衫，素雅的衣衫十分適合修道人的身份，也顯示母親質樸的個性。 母親一生蟄居田園，操持家務，廚房與菜圃幾乎是母親全部的生活天地，也因為有母親味道的菜餚，每個週末或放假日吸引了已展翅另築新巢的兒孫回到老家來，只要不上班不上學的日子，老家就非常熱鬧，小孩子快樂得像出籠的小鳥，在大院子奔跑嬉戲，或在房間穿梭玩鬧；大人們或聊天或看電視，而母親一直在廚房張羅吃的喝的，姐妹們會去幫忙，但主廚一定是母親。母親胃不好，所以很多東西不能吃，例如糯米、豆類、地瓜及其他難消化的食物等，可是，她絕不會因自己不吃就不煮。我們特別喜歡吃地瓜飯，而母親因地瓜容易脹氣不能吃，可是她永遠以我們的口腹之慾為第一。記憶猶深的是每逢過節時，包粽子，做紅龜粿、糕點，她一點都不能沾，卻滿心喜樂的忙進忙出，為的是讓兒孫回來，可以嚐到外面買不到，自己也不會做，卻百吃不厭的母親私房美食，尤其是齒頰留香的蘿蔔糕。自從進入修會之後，這種家庭聚會我幾乎都缺席，可是只要一通電話，我就知道所有家人的近況，母親在家的時候，一直是家人聯絡網的中心，實際上也是她最關心每一位子女及孫輩，是家人的軸心。 母親一生為家人操勞，不求己益，全心全靈的給予，不求回報，即使當了曾祖母，還是像當年做媳婦一樣默默地肩挑灑掃烹煮的家務，絲毫沒有熬成婆的氣勢，一直到跌倒之後，身體狀況日差，才搬到大哥家住。 誰若要跟隨我，當棄絕一切，背起自己的十字架來跟隨我。母親沒有讀過聖經，但她對家人無怨無悔的付出，比我這個過奉獻生活的女兒，更全心無私的為他人奉獻。福音的種子早在母親身上發芽茁壯成蔭，基督捨己愛人的精神更是表露無遺。 |